一頭憂老小一頭愁飯碗
Published at Jan 27, 2023 09:24 am
疫情三年,「上有老下有小」的生活重担,在中年人一肩扛起的家庭里,非正常地放大了。内地逐步调整防控措施初期,感染高峰到来,拥挤的医院、抢空的药店、病倒的老小,中年人们再一次深刻感受到「人到中年」四个字背后蕴含的不易。
「我该怎么告诉家人 现花的钱都是借的」张晓闻 38岁 河南郑州创业者
平安夜,郑州下起了雪,张晓闻吃了碗烩面,每一口都用力地嚼着,「2022就这么稀里糊涂要结束了,2023就这样步步紧迫马上要来了!我们能做的,只有用力吃饭,用力活着。」吃完后,他用餐巾纸擦掉眼里打转的眼泪,「好久不出来堂食,放辣椒太多了,不过很过瘾。」回家前,他给妻儿打了一通视频电话,「下雪了,给他们看看外面的雪景。他们高烧刚退掉,也不敢让他们出门。」挂完电话,他又去路边买了三个「平安果」,「仪式感是不能缺少的」,但也仅此而已,「我现在连请家人吃顿大餐都吃不起。」
张晓闻老家在河南原阳农村,「小时候穷过饿过,但没有体会过作为家长的难处。」如今,他每周跟父母视频通话,叮嘱两老要舍得吃喝、开电暖器。今年一年,他都没有回家看过父母,「说是因为疫情,其实更多的是怕回去面对父母,下半年都没怎么给家里打钱了。我该怎么告诉他们,我现在几乎就是破产了,现在花的每一分钱都是借来的。」
张晓闻大学毕业后干过几年媒体,后来辞职和几个朋友一起创业,做起自媒体,主要帮餐饮企业和房产企业做视频宣传,「在郑州安了家。2019年还按揭买了一套130平方米(约1,400平方尺)的房子。」
但一切并未朝着更美好的方向发展。「这三年是地产企业最差的三年,我们失去了地产客户;这三年餐饮企业动不动关门,我们失去了餐饮客户。」
门店开不了 房贷已逾期
去年,张晓闻转行,与人合伙在郑州一家老厂房开茶馆卖茶叶。封控期间靠直播卖货,算是一直有收入。在刚过去的8月,他用所有积蓄盘下茶馆附近的一家饭店,但因为封控迟迟未能开业,「每天晚上几乎都睡不着,不停看官方号,希望解封。」
11月底的一天,张晓闻躲到衞生间里,给通讯录里每个人发信息,「惭愧开口,生死边缘。借钱,为了一家人活下去。没夸张,太久只出不进,实体开不了,线上卖茶货发不来,房贷已逾期,家中没余粮。」发完信息,他用毛巾捂着脸狠狠哭了起来,「从没想到会如此落魄。每次也都劝自己就快好了。但是真的太难了。」擦干泪回到客厅,他便笑着陪4岁的儿子玩。
如今解封了,张晓闻一家都阳过了,但饭店还是没能开张,「一时还招不到服务员」。「失去的还能寻回来吗?」一向很有信心的张晓闻现在成了惊弓之鸟,「总怕再有什么变故。怕父母生病扛不过去,还怕明年孩子学费都交不起。」
「父母拒绝花钱看病 让我更加心疼愧疚」谢超群 41岁 上海产业工人
谢超群的老家在江西农村,在朋友的牵线下,2008年,他前往上海,从学徒开始,慢慢成为了一家工业检测设备工厂的装配工人。妻子则在苏州一家电子厂上班。
勤恳、踏实,工作上毫无怨言,让他们在厂里立足。他们和父母告别了居住了多年的老房子,盖起了3层小洋楼。2年后,为了方便出行,谢超群买了一辆小汽车。女儿也乖巧,考上市里的重点高中,儿子也在去年考上了一所农村重点高中,在学历上已经超越父母。为了给孩子更好的居住和学习环境,他们还在县城买了新楼。
一切本来顺风顺水。然而,2020年疫情爆发后没多久,谢母身体不适,检查后发现患上血管瘤。疫情下就医手续繁复,交通也不便,没能去南昌、上海等医疗条件更好的城市治病,选择了在县医院做手术。之后,原本就身体不太好的母亲,身体机能越来越差。
今年停工数月 收入减开支增
谢超群所在的公司,也因为疫情订单缩水,加班收入随之减少,「常常听到有人抱怨加班,但是现在加班少了让我们更焦虑」。今年上半年,上海出现大规模疫情,工厂更是停工数月,其间只发基本工资,让他度过了一段艰难的时期。
年关了,谢超群算了一笔账,整个2022年,他的年收入比疫情前少了四五万元。花销不但没有减少,反而增加很多。子女的生活费和杂费,每个月至少要2,000元;按揭买的房子,月供超过4,000元。加上在上海的房租、日常养车费用,全家每个月至少要花出去近9,000元,每个月收入基本没有剩余。
「父母随时需要看病,我们也很难拿出再多的钱了。如果继续这样下去,我不知道能支撑多久。」谢超群说,父母看在眼里,拒绝去医院做检查治疗以免花钱,让他更心疼愧疚。「现在只有更努力地工作,保住这份收入。希望市道好转,让我们『80后』打工人,能应付不断增加的负担。」
「老家诊所人满为患 整天我都坐立不安」胡伟 42岁 陕西个体老板
春运火车票开售首日一大早,看着电视新闻里车站工作人员忙碌的身影,已有一年多没回家的胡伟,下意识地进了「12306」网站——虽然可以预定的车次很多,但胡伟却愣了半天没有买票。「不知道是疫情带来的问题,还是我自己有问题,面对回家,竟然有一丝惆怅。」胡伟说,三年疫情好像就要过去了,但中年人的焦虑,却在重压之下似乎愈发严重。老家在陕西铜川农村,渭北高原的丰沃,让胡伟从小生活无忧。高中毕业离家,胡伟辗转于西安和南方的几个城市,工厂仔、业务员……能做的岗位几乎统统做过一遍。2011年后,他一直做小生意,南下北上依然是生活常态。
缺钱还可解决 最怕老小染病
「疫情第一年,除了出行受限,我并没有感到什么,直到2021年中旬,便突然有了压力。」特别是进入2022年之后,胡伟的生意遇到了巨大的困难。「坐吃山空,再加上老家还有老父老母,以及正在上学的女儿,确实有点勉强支撑。」这一年,他特别喜欢听一首歌:人到中年,岁月沧桑了容颜,上对父母,下为儿女……「听了特别有共鸣。」
如果说生活的压力通过努力还能化解的话,那么面对近期疫情开始向农村蔓延的趋势,胡伟却无法淡定了。「那天看到老家电视台说,农村诊所人满为患,一整天我都坐立不安。」让他更为揪心的是,电视上、报纸上、手机上,越来越多专家提示,特别要关注老人和小孩的健康,避免出现重症。「我父母都七十多了,孩子才十几岁,都属于敏感和脆弱人群。」胡伟说,自己感染他一点也不担心,但对于家人的感染,他除了恐惧还是恐惧。
2022年完结的倒数第五天,胡伟用了半天时间,挨个询问家人的身体状况。然后又打去了村委会和诊疗室,详细了解村里的感染情况和医疗储备。放下电话后,还是很不安心的胡伟,一连跑了十多间药店和超市,抢购了药品、消毒用品和防疫工具,足足装了两大箱子寄往家去。「农村人不懂,防疫用品也紧缺,你不寄到手里,他们几乎就相当于无防护暴露在外。」
胡伟坦言,可以忍受自己的病痛,却不能看到父母和女儿可能有的病痛。「这种回家的惆怅,可能更多的是逃避吧。」尽管如此,作为父亲、作为独子的重担在肩,「无论如何还是要回去的,和全家人一起扛过这个难关。」
「原怕隔离没法干活 现怕阳过没力干活」汪占斌 50岁 河南农民工
「原先怕被隔离没法干活,现在怕没力气干活。你说咱农民工,除了靠这身力气,还能靠啥?」汪占斌说着咳嗽了起来,「我得病已经好了快一个星期了,但总觉得没以前有力气了。」
从十几岁起,汪占斌就开始到处打工,先是养活自己,后来养活老婆孩子,「在餐厅洗过盘子、工厂里也拧过螺丝,后来学了电焊,算是稳定点了,也算是有门技术了,哪缺电焊工就去哪儿。」提起孩子,汪占斌很骄傲,「大儿子在郑州上大学,现在准备考研;二儿子在老家上初中了,学习也不赖。咱一辈子干体力活,不能让孩子再吃这个苦了。」
疫情三年,汪占斌至今也说不清楚「新型冠状病毒」到底是个啥病,「刚开始说会传染,得了要命。那年我和老伴在江苏徐州打工就没敢回家过年。」2020年到2021年,他都是各个工地转悠,「咱出门就是为了赚钱的,听说生了那病得被拉走。所以老板让我们戴口罩我们就戴着。」
未康复已开工 盼老人挺得过
回不去家,只能打视频电话,「现在家里还有四个老人,我这边老人身体都还可以。俺老伴那边老人身体不太好,每年都得往县医院跑两趟,幸亏她那边有个弟弟在家照顾着。」至于孩子,两人则顾得少,「孩子都住校,平时打电话也不是很方便。幸亏都懂事。」
2022年,汪占斌听说老家河南周口开了一所造船厂,缺电焊工,他便立刻回去了,「在船厂一个月能拿5,000多块钱,家里有个急事能及时赶回去。」
最近疫情政策调控之后,汪占斌所在的船厂也很快出现群体感染。「刚开始想着扛扛就过去了,谁知道现在浑身还没劲儿呢,」但汪占斌也没敢多请一天假,「现在都在赶订单呢,干得好老板还另外给加钱。」汪占斌说,一家老小光这一波感染,医药费前后已经花了两千多元。「现在就盼望着家里老人能挺过这一关,大儿子考研能顺利。我们就是辛苦辛苦,给孩子把学费准备齐就可以了。」
即使还没完全恢复,汪占斌也没有停下手上的电焊,「咱老百姓哪儿有那么娇气啊!咱啥日子都能过,只要孩子老人好好地就行。」
Author
KHO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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